无心插柳柳成荫。
说到权益基金,很多朋友马上会条件发射般的说出几家大厂的名字。倘若问题变为:货币基金规模超千亿的基金公司有哪些?估计绝大多数人都答不上来。
如果把权益当成公募基金的招牌菜,货币基金的地位似乎连开胃冷盘都算不上。这也体现在基金公司的Slogan上,满大街诸如“在长跑中胜出”、“用长期业绩说话”、“基本面投资专家”,从未见过“专注货基XX年”、“we do MMF right”。
从存在感来说,货币基金也就类似“凉拌黄瓜”的开胃小菜。但就体量来说,无异于房间里的大象。2022年6月末,国内货基规模高达10.60万亿元,在所有公募产品中占比39.56%,规模位列各品类基金第一。而根据惠誉的统计,中国更是在此时完成了对欧洲的超车,成为全球第二大货基市场。
那么问题来了,一个悄无声息“干”到世界第二的品种,是从何时开始变成小透明的呢?
被嫌弃的“赔钱货”
过去提到货基,马上会联想到“冲规模”、“无技术含量”、“赔本赚吆喝”,“赔钱货”的刻板形象跃然于纸上。
从管理的难度来说,货基确实不如主动权益基金,也比不上债基。从费率来说,货币基金远远低于债基与股基,这也让很多基金公司将货基当成“水货”。某些研究机构一度提出了“全效资产”的概念,货基需要“脱水”之后参与排名,二者的换算比例要参考管理费率的差异,差不多1000元的股基可低6000元左右的货基。
给货基脱水的需求,来自于某司对于行业格局的挑战。按照常规的排名方式,这家积贫积弱的基金公司,“变身”成为规模第一的基金公司。当然,除了货基的一枝独秀,彼时这家基金公司的其他业务都乏善可陈,它坐上C位,自然让诸多头部公司都颇为别扭。
这还不是终局。2017年,有司开始对货币基金进行降温。从此以后,货币基金不再被纳入规模排名,部分公司年末靠货基“冲规模”的做法自此被终结。
用货币基金冲规模,之所以是“赔本赚吆喝”,主要还是因为超短线操作。基金公司的规模增量,向来是基金公司重要的考核目标,不仅事关管理层考核,还与各条线员工的年终奖挂钩。
基金公司“冲量”,只能找渠道帮忙。忙自然不能白帮,既要对渠道许以报酬,对于投资者也需要有所让利。雪上加霜的是,过来帮忙的大多是短期资金,往往年底规模膨胀后,年后很快锐减,一夜回到解放前。
有趣的是,按照通常的逻辑,屡次遭到“打压”的货基,应该进入低潮期。事实恰好相反,非货排名成为正统,货基被剔除出规模排名后,货基并未就此坐上冷板凳,而是一路高歌猛进,直至近期坐上全球第二的宝座。
逆转是怎么发生的?
点石成金
货基的“翻身农奴把歌唱”,开始于2013年。货基的故事,从此时起不再是公募基金的小折腾。而是像一条鲶鱼,在整个金融市场上搅动风云。
讲真,现在的货基,已经冲破了十年前“赔本赚吆喝”的标签。
货基赚不赚钱,可以去看看天弘余额宝的年报。
在2021年,天弘余额宝的管理费就拿到了25.82亿元。当然,这还是它规模压降后的数据,在2020年管理费还是36.20亿元。
对基金公司的利润贡献不大?在过去两个年度,单只基金的净利分别高达18.10亿元以及22.08亿元。
要知道,在基金规模巅峰期的2017-2018年度,天弘余额宝连续两年管理费都在40亿上方。其中2018年管理费达到逆天的44.19亿元。对于天弘基金的逆天改命自不必说,其他的参与方也赚得盆满钵满,那年支付宝收了36.63亿元的客户维护费,中信银行也收到11.78亿元的托管费。
这只基金的收入,早已秒杀了行业九成公司的全部身家。
坊间传闻,这只基金原本应当花落沪上某基金公司,因500万元的费用一拍两散。因为没有装作弊器,不小心错过了一笔每年赚几十亿的生意。倘若路人甲是这家公司的股东,估计会后悔到仰天长啸。
或许有人会说,江湖仅有一个余额宝,这能改变“赔钱货”的命运么?
脱离规模谈费率只是耍流氓,对于一个规模超过10万亿的品类来说,想不赚钱都难。有一个朴素的事实:货基的平均规模高。目前的公募基金,上万只基金方才有26万亿规模,而在其中货基仅有359只,已占据了10.6万亿规模。换言之,货基的平均规模超过300亿元,比其他品类基金多出了一个数量级。
说到这里,不得不提一下货基的管理费用。与美欧两个货基大户相比,国内货基的收费最不含糊。截止2021年年末,国内的货基平均费用为25个基点,某大国是14个基点,而欧洲仅有11个基点。嗯嗯,在下一轮货币战争中,还有很大的降费空间。
货币基金的规模,并不是从开始就高人一等。2013年6月,全行业的货基规模仅为3038.69亿元,9年内规模膨胀了35倍。
在很多流传甚广的故事里,杭州马某扮演了一个行业颠覆者的角色。那么,真实的故事是怎样的呢?
较少为人所知晓的是,货基过去9年的神奇演绎,只能归类为二次爆发。
出生即巅峰
互联网公司对于“创新”、“颠覆”等标签的喜爱,到了让人咂舌的程度。但在真实的世界里,真正称得上硬核的变化并不多,货基在马某介入之前已经是一类成熟的产品。而某头部基金公司前任董事长的评价则颇为不留情面:最大的创新是有司的双标。
但仅仅从结果来看,余额宝确实为支付宝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。此外,有了这只鲶鱼的入局,整个理财市场的生态都在不断被重塑。
如某位大佬所说:既要看个人奋斗,也要考虑历史的进程。天弘余额宝发行于2013年6月13日,而恰好在2012年末,首只“T+0”的货基诞生,货币基金获得了其与银行活期存款刺刀见红的最强武器。
众所周知,国内公募基金的制度建设,高度复刻了某大国。国内公募基金的发展,往往是拓荒和旧日重现交织,以至于很多资深玩家,常常会出现一种穿越的错觉。
产业链条中最大的不同,是商业银行的存在感显然不在同一个量级。在货币基金诞生之初,国内商业银行是占据支配地位的渠道。
一个在美国曾经成功成为存款替代的产品,没有被扼杀在摇篮之中,是一个很有嚼头的故事。
2003年12月30 日,国内首只货币基金华安现金富利成立。当时的华安基金,以锐意进取著称,也是国内首只开放式基金的发行方。
从此时起,一个作为存款替代的产品,通过银行的货架,走向了投资者。没有在婴儿期被溺亡的摩西,住进了法老王的宫殿。
事实上,货币基金的狂热很快来临。翻开基金业的老黄历,可以发现国内首只百亿基金海富通收益增长,就是一只货币基金。至于刚成立的海富通,便能创下基金首募130.74亿元的纪录,则是另外一个故事,合资基金公司曾经有一个匪夷所思的红利期,当时无论渠道还是投资者,都对外资抱有一种不切实际的美好想象。
一面世便威胁到另外一种主流基金品种的生存,货币基金的出场极为高调。这一轮狂热,是以高收益为抓手的。从2004年年底部分货币市场的基金收益率情况来看,已经高于几乎所有的银行定期储蓄存款税后收益。
走马圈地持续了一年半。到了2004年底,出现了两只百亿货币基金。2005年6月,当时最大的货币基金规模逼近400亿元。在这家基金公司至今还流传着一个段子。货币基金的时任基金经理(后来的固收大佬),有次在出租车上打电话,提及同业市场一笔百亿的交易,引得出租车司机频频侧目。
但这一轮的增长,最终被踩了刹车。高收益率高流动性的神话,很快被戳破。“回购养券”操作,被监管关注后,相关领导明确提出“12个不准”。幻灭随之而来,2006年二季度的赎回潮,净赎回率高达48.31%,野蛮生长就此终结。
此后数年,A股曾经历过史无前例的大牛市,货币基金逐渐沦为龙套。除了年底用来冲冲规模,很少有基金公司将其当回事儿。当然,高端玩家并不是没有。事实上,某家银行系基金公司一直坚持反向操作,“要里子而不是面子”,利润在银行系基金公司中一骑绝尘,迅速向行业头部靠近。
二次革命
公募基金公司,不将货币基金当成核心发展方向,并不是一直如此。某基金公司曾经将货基作为主攻方向,但以满地鸡毛告终。执掌这家基金公司帅印的早期大佬告诉路人甲,发展货币基金并非拍脑袋的决定,复盘美国共同基金的大发展,其中最为关键的一个因素就是货币基金。
如果开启上帝视角,这轮货币基金的扩容之所以虎头蛇尾,仍是缺了天时。但对于一个没有开启作弊器的行业参与者来说,跳不出时代的局限也很自然。
不过,对于国内货币基金而言,这是一次极为宝贵的经历。早期野蛮生长之后挨锤,类似于出水痘,合规运作的重要性被整个行业认识到,“低风险高流动性”的产品特性亦成为行业共识。事实上,2008年金融风暴中,某大国确实出现了亏钱的货币基金,引发行业巨震。
2013年开始的第二轮扩容,投资运作角度来看,并没有出幺蛾子,这一定程度上得益于第一轮中几家公司交过的昂贵学费。不过,从营销端来看,一些场景历史重演了。首次货币战争中,个别基金公司营销时打擦边球,将每天的7日年化收益率以类似公告的方式刊登在报纸上。
而在2013年,营销上的“突破”被升级,电视和网络上,充斥着各种货基7日年化收益率的信息。更夸张的是,很多投资者认为自己买到了某只“宝宝类”理财,而不是货币基金。2013年,类似的方式被升级,电视和网络上,充斥着基金公司7日年化收益率的信息。
回过头来看,“二次革命”的时机堪称完美。2014年1月2日,余额宝7日年化收益率达到史无前例的6.7630%,这让投资者的抉择变得极为容易:与活期存款相比,同样可以“T+0”的货币基金收益却要高十几倍。
货基的崛起是一个阳谋。彼时,利率市场化的呼声极高,而这一过程很难由商业银行“自我革命”实现,引入不受利率管制的新的金融创新产品,这种增量改革式的利率市场化方案可以部分降低市场冲击,也可以激发银行的创新能力。
P3P的“崛起”亦吸引了银行诸多目光,与货基的放量遥相呼应。相比“乖乖仔”货基,P3P是一个更加危险的敌人。P3P在存贷两端均对银行的核心业务发起挑战,更加不讲武德的是,P3P以草根创业居多,在营销端花样百出,在街头巷尾送出不少鸡蛋。根据某第三方平台的披露,网贷成交量在2018年一度突破8万亿。彼时,甚至有大仙大胆预测,P3P会成为第四大金融支柱。
2017年以后,同样是被严监管,货基和P3P的走向全然不同。在P3P走向消亡的同时,上述早期大佬企盼过的“货基大时代”悄然来临。哎,哪有什么天生大佬,一切都是恰逢其会。
根据以前的经验,权益基金扩容往往意味着货基的缩水。然而,在这一轮公募权益基金的扩容中,货币基金的规模亦不断攀升。
更值得关注的是,在货基规模突破10万亿的当头,收益率已经降低到1字头。这意味着,货基这轮扩容没有高收益吸引,是在轻装上阵的背景下获得的,这也让人对未来的增长有了更多的期待。
千亿军团
事实上,10万亿并不是货币基金的上限。要知道,银行现金管理类产品,如今也参照货币基金的监管要求。这意味着银行理财子旗下的现金理财产品,终有一天会“变身”为货币基金。而这也是一个巨大的市场,要知道在2021年年末,银行理财子规模已高达17.2万亿元。
卸下冲规模的需求后,货币基金的规模反而变得颇有营养。事实上,梳理货基的千亿公司,也能找到很多草蛇灰线。毕竟,真正的货币之王,不是各家基金公司,而是主流渠道。
路人甲统计了一下货基品类的千亿基金公司,截止2022年6月末,这些公司包括:万家基金、中欧基金、中银基金、交银施罗德、兴业基金、兴证全球、华夏基金、华安基金、华宝基金、南方基金、博时基金、嘉实基金、国寿安保、国泰基金、天弘基金、富国基金、工银瑞信、平安基金、广发基金、建信基金、招商基金、易方达、景顺长城、汇添富、浦银安盛、银华基金、长城基金、鹏华基金。
辣椒炒肉卖得好的馆子,米饭的消耗量也水涨船高。耐人寻味的是,非货规模TOP20的基金公司全在名单内。这意味着,在非货基金领域胜出的玩家,自然成为了货币基金的头部玩家,这种规模上的突破几乎都是水到渠成。
货基是一个很难彰显差异性的产品。这意味着在所有品类的基金产品中,渠道最容易“操控”货基的命运。换言之,各家基金公司的货币基金存量,事实上是渠道建设的结果。解构货基的规模,可以管窥基金公司的渠道策略,也可以反向解析渠道切分蛋糕的逻辑。
基金行业与十年前相比,已经物是人非,其中最大的变化是银行失去了对渠道的垄断。目前公募基金的渠道之争,是商业银行和互联网渠道两强并立的格局,头部公司基本都是两面下注。但在货币基金领域,互联网渠道显然更为强势。有一个常常被人忽视的细节是:在天弘余额宝规模压降的同时,其他接入支付宝的货币基金却水涨船高。
当然,这或许并不是因为商业银行打不过互联网渠道,而是商业银行拖家带口的问题更严重。除了银行系基金公司外,还有亲儿子——银行理财需要照顾。
除了头部公司,大行旗下的基金公司货基规模基本都在千亿上方。之所以说基本,那是因为确有例外,农银汇理也背靠大行,获得的支持却显然还不如兴业基金、浦银安盛一类,在此心疼农银汇理管理层10秒钟。
除了上述两类公司外,还有一家公司自成一体。这也让路人甲颇为好奇,一家在各方面都颇为默默无闻的基金公司,悄无声息把货基怼到千亿上方,究竟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呢?